“一對一”劇場,會顛覆行業嗎?

Advertisements

比利時先鋒實驗劇團Ontroerend Goed創作的一對一治愈劇場“遇見自我”系列《一個人的游戲》和《一個人的微笑》,2月25日在上海文化廣場全新開放的音樂劇中心開啟駐演。這兩部神秘的作品曾橫掃國外藝術節,吸引數萬觀眾打卡。今年,由上海文化廣場和抱風嶼Tempest Project聯合制作出品的中文版初步計劃在滬完成2304場演出,為演藝大世界帶來新“玩法”,注入新活力。

作為《一個人的游戲》在中國最早的體驗者之一,記者進入劇場前,對即將體驗的一切幾乎毫不知情。唯一的信息是:一次僅開放一名觀眾入場,在30分鐘內,將被若干名演帶領著,進行一場與自我的對話。

等待入場之際,身邊其他觀眾跟記者一樣,臉上充滿了疑惑和好奇,甚至有點緊張。而當體驗結束走出那扇門后,你可以在他們臉上看到完全不同的表情:有人安靜,有人興奮,有人哭了,有人怒氣沖沖地離開,還有人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細細回味剛剛發生的一切。

隨著《不眠之夜》《金錢世界》等沉浸式戲劇的走紅,“臺上演戲,臺下看戲”的傳統戲劇模式被突破,強調體驗、參與和互動。而《一個人的游戲》《一個人的微笑》將這一形式推向某種極致。它帶來了新的戲劇理念、表演方法和觀眾體驗,它讓觀眾成為絕對的主角,也讓觀眾在互動中發現自我,剖析自我。

觀眾能接受“一對一”劇場嗎?它會顛覆戲劇行業嗎?

創造全新游戲規則,打破“第四堵墻”

首演前兩個月,記者在文化廣場見到了比利時Ontroerend Goed劇團創團成員、《一個人的游戲》主創之一喬什·斯梅特(Joeri Smet)。

《一個人的游戲》主創之一喬什·斯梅特和演員伊麗莎斯圖克 攝影:董俊

除了此次在滬落地的兩部“一對一”劇場,沉浸式互動戲劇《金錢世界》也出自Ontroerend Goed劇團。這部緊張刺激的互動戲劇曾讓不少觀眾“一擲千金”,大呼過癮。這些具有顛覆性的作品是如何誕生的,Ontroerend Goed劇團又如何保持源源不斷的創造力?

喬什告訴記者,這些作品最初都緣起于一次頭腦風暴,一個全新游戲規則的設定。“比如,《一個人的微笑》的設定是:如果讓觀眾蒙著眼睛,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一間房間,可以獲得怎樣的體驗?《一個人的游戲》的設定則是:如果讓觀眾進入一個房間,由他們自己去控制演員的表演,就像控制一個虛擬游戲里的化身,會發生什么?”

然而,《一個人的游戲》從最初的創意到成熟的作品之間,是一次又一次實驗。“我們進行了許多嘗試,如何設計每個房間的功能,每個問題的內容,如何起承轉合。正式首演前,我們在比利時、瑞士進行了許多場試演,試演就是試錯的過程,你要預估所有風險,所有可能出錯的地方,盡可能多地知道觀眾會有何反應以及如何應對。”

在《一個人的游戲》中,演員會一步步引導觀眾與之進行對話,一步一步打開自己。“這是一種特殊的交流方式,很多人體驗完會說,他們從未和他們的父母、他們的任何朋友進行過這樣的對話。”喬什說,“當然,有一些問題可能會讓觀眾感到不舒服,但這是一種溫柔的對抗,大多數觀眾都愿意冒險一試。”

《一個人的微笑》有所不同。觀眾在25分鐘里幾乎全程蒙著眼,但‍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等感官會被前所未有地調動起來。它構建起一個想象的空間,觀眾可以在其中自由馳騁。

兩部作品中文版制作人翁世卉告訴記者,她在愛丁堡戲劇節第一次體驗《一個人的微笑》前,已經提前拿到了它的完整劇本,她帶著審視的眼光進入其中,并不十分配合。然而當她結束25分鐘的體驗被推出空間的一剎那,她感到時空倒流,方才所有情緒涌上心頭。“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你必須真正經歷過才知道。在愛丁堡,我遇到很多年輕人過來3刷4刷,他們都被這部作品迷住了。”

《一個人的游戲》和《一個人的微笑》在倫敦、巴黎、阿姆斯特丹、摩洛哥、莫斯科等全球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上演,贏得了世界觀眾的喜愛。喬什·斯梅特說,Ontroerend Goed劇團成功的原因在于打破規則,強調實驗,“一對一”劇場就用一種激進的方式打破了劇院“第四堵墻”。“它是為你一個人準備的,沒有你的存在,這場演出就不成立。它完完全全被觀眾所掌控,存在于觀眾的感受、解讀、互動之中。它就像一面鏡子,告訴你你是誰,你與他人以及這個世界的關系。”

每天表演6小時,體力腦力的雙重考驗

去年年末,Ontroerend Goed劇團演員伊麗莎·斯圖克(Eliza Stuyck)跟喬什·斯梅特一起來到上海,用一個月的時間訓練《一個人的游戲》中文版演員。

伊麗莎告訴記者,她第一次看《一個人的微笑》是10年前。那天她沒有買到票,卻一直等在劇場門口不愿離開。最后,工作人員破例讓她進入,成為當天最后一個觀眾。“20幾分鐘的體驗,讓我非常觸動,也讓我萌生了一個想法:我想當一個演員。”

在上海,《一個人的游戲》和《一個人的微笑》招募的中國演員,既有職業演員,也有部分有表演經驗的非職業演員。伊麗莎說:“我們招募演員的標準,首要的一點,是對‘人’感興趣。他們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觀眾身上,對細節有敏銳的觀察力,獲取信息的能力,善于與人交談,記憶力超群。培訓的過程是一個非常緊張的過程,中國演員非常認真和投入,跟他們一起工作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一個人的游戲》排練中 攝影:董俊

曾在德國柏林學表演的“90后”演員楊曾皓說,Ontroerend Goed劇團的作品對演員是一次巨大的挑戰。“他們的作品看上去挺簡單,自己上去演的時候才發現舉步維艱。因為它跟傳統的表演完全不同,它不斷挑戰你,需要你不斷提問、不斷學習、不斷思考、不斷即興。”楊曾皓說。

演員訓練最好的方式就是“實戰”。從去年年末開始,《一個人的游戲》就啟動了“內測”。迄今,已經有超600名觀眾體驗過《一個人的游戲》《一個人的微笑》兩部作品。演員們通過“內測”,在與觀眾面對面的過程中不斷適應和調整。正式演出后,演員們每周工作6天,每天演出6小時,3小時后進行一次中場休息,對體力和腦力都是巨大的挑戰。

喬什斯梅特、伊麗莎斯圖克和制作人翁世卉 攝影:董俊

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研究生徐天儀此前在北京演過《金錢世界》。在她看來,傳統戲劇表演,一個演員需要扮演一個角色。而在“一對一”劇場,演員需要在一個特定規則下發揮,它要求你根據觀眾的反應快速靈活應對,但也要求你保持克制,保持中立。“但歸根到底,表演的內核是一樣的,它要求你把感官打開,接受對手給你的刺激,在回應的過程中去達成你的表演目的。演了這樣的作品之后再去演傳統戲劇,你會得到開拓,對表演產生新的視角。”

“一對一”劇場會顛覆戲劇行業嗎?徐天儀說:“可能談不上顛覆,但的確會對戲劇人產生一定的沖擊,帶來思維的挑戰。其實很多人并不愿意把這樣的作品稱之為‘戲劇’,而是稱其為‘劇場項目’或‘互動體驗’,因為大家覺得戲劇作品一定要看到故事,看到起承轉合。但我認為,戲劇就應該與時俱進,百花齊放,讓觀眾自己用腳投票。”

隨著《一個人的游戲》《一個人的微笑》落地上海,會催生出更多“一對一”戲劇作品嗎?徐天儀認為,戲劇創作者采用何種形式,還是取決于創作主題和創作目的,最重要的還是內容與形式的契合,最終傳遞創作者想要說的話。

挑戰觀眾,也接受觀眾挑戰

一頭紅發的“95后”觀眾李麗慧成了《一個人的游戲》第一批內測觀眾。喜歡音樂劇多年的她,第一次體驗“一對一”劇場。當她走出房間,感到一種“治愈”。

“我是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也是一個不太愿意向他人表露內心的人。但經歷這30分鐘的體驗,我自己也沒想到,居然跟陌生人說了這么多我從未對別人說過的話。我從他人的目光和對話里第一次感知到,我的生活也許還有很多可能性,我可以去嘗試做一些過去不曾設想的事。”

體驗完,李麗慧向身邊許多朋友推薦了《一個人的游戲》。“我跟他們說,快去買票,因為這是與眾不同的體驗。體驗完我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要跟在體驗過程中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成為朋友。”

徐天儀認為,《一個人的游戲》《一個人的微笑》對觀眾來說最直接的吸引力就是“好玩”。“它會讓觀眾在非常短的時間里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感覺,或主動或被動地去觀察自己、反思自己的生活。”在她看來,觀眾一定是需要被挑戰的,如果拿出來的作品永遠在迎合觀眾,沒有給觀眾真正的刺激,就會失去觀眾。“觀眾是很敏銳的,他們會有自己的判斷。無論他們最后覺得滿足還是震驚,覺得恍惚還是惋惜,這兩部戲,最終都是余味悠長的。”

在試演的過程中,徐天儀曾遇到過一位十分“挑剔”的觀眾。“他當時帶著批判和審視的態度進入劇場,跟我交流的態度比較強硬,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我盡力調整自己,但還是受到沖擊,以至于沒能維持住自己的‘中性’,沒能很好地給這位觀眾一個完整的體驗。”

讓楊曾皓印象最深的觀眾是一位孕婦,她對人生、對愛情、對婚姻的許多觀點都和自己不同,讓楊曾皓開始重新審視這些問題。“在《一個人的游戲》排練和試演的過程中,我最大的變化就是,更加懂得如何聆聽。只有你認真傾聽別人,對方才會感覺到被尊重,才能產生真正的交流。在‘一對一’戲劇中,我們和觀眾之間,是相互影響的。”

喬什·斯梅特說,參與體驗的觀眾,沒有好壞之分。有人開放,有人封閉,但演員都要以中立的態度去面對每一個觀眾。喬什建議《一個人的游戲》觀眾:“不要試圖躲避,要敞開心扉而來,分享那些美麗的、有趣的、瘋狂的事,你會得到更多愉悅和情感的體驗,你越投入其中,就會得到越多回報。”

演藝新空間,如何催生創造新動力

在上海,傳統劇場之外的演藝新空間已超過100家,還有許多新空間正在萌芽,“一對一”治愈劇場《一個人的游戲》《一個人的微笑》駐演空間——上海文化廣場音樂劇中心就是其一。

這個1500平方米的空間被打造成上海音樂劇文化研究中心,集合創排空間、共享辦公室、錄音棚、資料室、采訪室等。它是一個音樂劇的“實體孵化器”,是一個鼓勵野生、先鋒的實驗室。

“上海演藝大世界非常鼓勵演藝新空間的開發和新項目的進駐,‍‍所以我們才將兩部作品帶到了上海,帶到了文化廣場全新的空間。”《一個人的游戲》和《一個人的微笑》制作人翁世卉說。

這里原是一個普通的辦公空間,為了改造,文化廣場請來建筑師、好處CEO何勇。何勇并沒有把重點放在奪人眼目的視覺設計上,而是在改造前先對目前新興文化產業進行了深度調研和訪談,試圖了解演藝行業新的生態,在此基礎上設計空間的布局和功能。

“我希望能用生態的思維來設計這些空間,讓它更好地承載新型表演形式,同時把藝術從業者匯聚在一起。好的空間設計,能讓人與人相遇,得到高效的連接和互動,這才是空間的本質和最大價值。”何勇說,“這個空間就像一個廣場,一個街區,創作者在這里感到很放松,藝術在這里無處不在,這樣的空間才有生命力。”

“未來,上海不僅要做強演藝‘碼頭’,更要成為原創作品的‘源頭’。”上海文化廣場副總經理費元洪說,“上海文化廣場音樂劇中心將成為中心城區最大規模的音樂劇基地,匯聚優秀項目、機構和人才。期待它成為音樂劇人的家園,成為原創音樂劇和中文版音樂劇的生發地,也成為小型‍‍音樂劇和多元戲劇駐演的場所。新的人才將在這里成長,新的作品將在這里誕生,為上海演藝大世界注入新活力。”

大家都在玩的社團☞熱門大爆料☜加入社團和大家一起交流

Advertise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