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啦,誰也別攔我在家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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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告別

終于放假啦。這個假期你要去旅行嗎?還是打算窩在家里好好休息?

對于國慶是否出游,很多人的心情都是復雜的。

一方面,這是為數不多的長假,終于有時間可以去遠一點的地方享受不一樣的風景;另一方面,高昂的旅費、擁擠的人潮、旅途的疲憊都在阻礙著我們走出家門。

疫情的反復也打亂了不少人的出游計劃,帶來許多遺憾。

今天的文章,探討了“旅行”和“在家待著”之外的第三種可能——在家旅行。

如果你這幾天選擇或者被迫留在家里,不妨試試文章提供的方法,把家當成一個陌生的旅游景點,重新探索自己的日常生活,說不定就會有新的發現。

講述 | 梁文道

來源 | 看理想《八分》

(文字經刪減編輯)

1.

用42天的時間在家旅行

今天我想介紹一個在家旅行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自己家的方寸之地,當成一個陌生的旅游景點,重新去體驗它,也許你會發現一些以前沒有注意到的新事物。

這種做法是一種最標準、最嚴格、最極端的臥游。

臥游是中國古已有之的講法。以前有很多文人,就是坐在家里面看看手卷、看看繪畫、看看書,就覺得已經游遍天下,就叫做臥游。

在西方世界也有類似的講法,叫做扶手椅旅行(armchair travel) ,坐在家里舒服的扶手椅上,就好像已經在旅游,去很多不同的地方一樣。

說到扶手椅旅行的歷史,有一本書不得不談,叫做《在自己房間里的旅行》。這本書之前曾被譯成中文,好像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它,但它其實在歐洲的文學歷史上,還挺重要的。

《在自己房間里的旅行》 作者:[法] 薩米耶·德梅斯特

這本書是很認真的游記,而旅游的地方就是作者自己的房間。

在書中,他會以從這張桌子到那張床為一條旅游路線,描寫這一路上他看到了什么,經歷了什么,躺在床上想到了什么……聽起來是不是很無聊?如果你了解更多,就不會這樣覺得了。

這本書的作者叫薩米耶·德梅斯特,是18世紀,歐洲的薩伏伊公國一個很有名的作家和貴族。這個國家今天已經不存在了。

薩伏伊公國處在瑞士、法國、意大利交壤的地方。別看它小,它曾經是歐洲歷史上由獨一王室統治的最長壽的王室王朝國家。這個小小的公國在1798年被法國兼并,后來又被法國和意大利進一步地割分了。

1790年,27歲的薩米耶·德梅斯特因為參加私斗被處罰。那個年代,歐洲已經開始禁絕貴族過去曾被認為是很光榮的決斗傳統。

他遭受的處罰可以說是相當輕松,就是禁足在家42天。 這42天要干什么?他就想到了可以在家里旅行。

根據他在書里的說法,在家旅行是他早已有的一個想法,但是一直下不定決心實施,所以他要感謝那些判罰他的法官,這42天總算可以好好地把自己住的房子游一遍了。

《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

你可能覺得貴族的家應該很大,其實以當年的標準來說,他的房子也不算多大。他住在今天意大利都靈的一個豪華公寓里,那是個長方形的房子,只有一層樓,從一邊走到一邊只要36步。

這42天中,他時時看著自己的房子里的桌椅、家具、墻上掛的畫、收藏的藝術品和書,產生了各種各樣的聯想,他就把這些聯想寫下來,當成是旅行。

薩米耶·德梅斯特覺得自己這種旅行很好,比一般的旅行好多了,根本用不著羨慕別人,反而是那些出門遠行受罪的人應該羨慕他。

2.

用旅游者的眼光,

重新審視熟悉的日常生活空間

如果要理解這本書更深層的意義,我覺得還可以搭配另一本書來看,就是法國哲學家貝爾納·斯蒂格勒的《Traveling in Place: A History of Armchair Travel》。

這是一本探究薩米耶·德梅斯特《在自己房間里的旅行》背后深意的研究型著作,但是也寫得很好玩。

《Traveling in Place:A History of Armchair Travel》

作者:[法] 貝爾納·斯蒂格勒

讀了這本書,你就會發現,原來《在自己房間里的旅行》這本游記是別有意義的。

雖然我們今天看它覺得沒什么了不起,但是在1795年,它一出版就成為了全歐洲的暢銷書,被翻譯成了很多語言,尤其在法語文學里,直到今天它都被很多人認為是游記中的經典,為什么呢?

在那個年代,歐洲人很喜歡所謂的壯游(Grand Tour),就是一種貴族年輕人出門去長見識增學問的旅行。 最經典的路線,是從英國出發,然后到法國、瑞士、意大利這一帶。

壯游就相當于那個年代的游學,到別的國家看看那些傳說中的文藝復興大師的杰作,領略各地的風土人情,探訪輝煌的古代建筑或者它們的廢墟,回來之后,這個年輕人就跟過去那種“少不更事”的狀態完全不同了。

當時 ,由于這種壯游傳統很流行,所以也就很流行一種壯游文學。

這種壯游文學,有一些寫得很夸張,比如有的書寫自己到中國見到了皇帝,有的寫自己到了非洲,還有的寫自己去了阿拉伯的宮廷等等,總之是有多遠就去多遠,而且里面的內容也都十分的離奇,當然這絕大部分都是虛構的。

還有一些壯游文學,擺明就是虛構的,比如人盡皆知的《魯濱遜漂流記》,其實也是那個年代壯游文學背景下的產物。

1719年出版的《魯濱遜漂流記》,是壯游文學里的一個諷刺,因為他虛構了一個地點。它透過荒島上文明的退場,文明的缺席,去講人類文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魯濱遜漂流記》

薩米耶·德梅斯特這本書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文學傳統下面誕生的東西。

他的作品,一方面是嘲諷當時那些有多遠就去多遠,有多離奇就多離奇的壯游文學,他覺得旅游不必搞成那樣。另一方面,他在自己的家里旅行,其實也是換一種眼光來看自己的日常生活。

假如說《魯濱遜漂流記》是通過描寫荒島上的生活,讓我們了解人類文明是怎么回事的話, 那么,薩米耶·德梅斯特就在《在自己房間里的旅行》這本書里,讓我們用一種陌生的態度,用旅游者的眼光,來重新審視自己本以為很熟悉的日常生活空間。

在這個空間里,他發現,原來天天面對的墻上的這幅畫,轉換成游客的眼光,帶著嶄新的角度來看它時,它好像能說出一些不一樣的故事;書桌上的一根頻繁使用的羽毛筆,也有很妙的造型和很大的學問在里面……

這樣的手法,其實今天我們的很多創意寫作班也是這么教的。比如,給學生一些蘋果,然后讓學生就對著它,寫出一千或幾千字,看學生能寫出什么,能聯想出什么。

這樣的做法就是把日常生活陌生化了。 根據一種非常傳統經典的文學理論,把日常生活陌生化,當成是以前自己不熟悉的東西來對待,然后把它用文字表達出來,那就是詩和文學了。

《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所以,薩米耶·德梅斯特這本書在這個意義上是一個文學經典。而且,他還隱隱約約地延續了法國文學里另一個非常重要的,由大散文家蒙田開拓出來的傳統。

蒙田的隨筆集絕大部分都是在他后來幽居在自己的鄉間小屋里寫出來的,他一個人住在小房子里面,想到什么就寫什么,寫了一些又聰明又漂亮,又非常具有人生啟迪意義的散文隨筆。

蒙田離群索居,跟世界隔開一段距離之后,更好地感受到了靈魂的存在。同樣,薩米耶·德梅斯特遠離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和吃喝玩樂的貴族生活之后,發現自己也是有靈性的。

帶著靈性的眼光,他開始能覺察出身邊伙伴的高貴品質。比如,他的房子里有條狗,他覺得狗很可愛,而且比人忠誠可靠;他跟仆人交往,發現原來自己仆人的品格,要比平常自己來往的貴族,還要高尚。

在自己的房間旅行讓薩米耶·德梅斯特轉換了新的視角, 一方面他往內拓展發現人的內心世界,另一方面日常居住的空間也被他洗退了平日生活蒙上的灰塵,展現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光滑。

3.

旅游是一種目光

這樣的做法又影響到后來的法國文化。

法文里面有一個很有名的詞,漫游者(flâneur)。指的是,巴黎,當時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之一,光明之都,有這么一些人,他們每天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散步,看看街景,看看街上的行人,偶爾坐下來在露天的咖啡店或酒館喝杯小酒,喝杯咖啡。

這種漫游者,不是漫游在荒郊野外,而是在我們熟悉的城市空間漫步,使得自己居住的空間也變成了一個異樣的旅游景點,旅游的他者。 這樣一個想法其實跟德梅斯特在自己房間旅行是異曲同工的。

《午夜巴黎》

法國哲學家貝爾納·斯蒂格勒為什么會喜歡研究薩米耶·德梅斯特這本書呢?可能跟他的個人經歷相關。他曾經在年輕的時候,因為武裝打劫而被判坐牢,1978年到1983年他都在監獄中度過。

他在坐牢期間因為獨處,而迷上了哲學,開始思考哲學問題。他在監獄里寫信給當時一個相當重要的哲學家,跟他請教哲學問題,沒想到得到了哲學家的回應。于是他開始自學哲學,從監獄出來之后,他就考了哲學博士,后來一舉成為歐陸很有名的哲學家。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經驗,使得他特別注意那種在斗室之間旅行的態度。

《心靈捕手》

我之所以喜歡這本書,是因為我很早以來就一直覺得,旅游其實不一定是要到陌生、遙遠的地方,不一定要在空間距離上跨度很大。 旅游是什么?旅游是一種目光。

我在教書的時,曾經有一個學期教的是跟旅游相關的文化理論,我當時布置給同學的功課,就是請他們寫游記。這些住在香港的同學,要假想自己不是香港的市民,而是外來的游客。

當他們的身份轉換了,角度變了,眼光不同了,看到的香港會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呢?我鼓勵他們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創作這樣的游記。

我現在也要鼓勵你這么試試看。

你也可以把你的家當成一個旅游景點來看,寫一些東西,創作一些東西,拍一些相片,拍個短視頻;又或者你走出家門,把你曾經熟悉的這一小片街區當成一個陌生的旅游景點,你會不會覺得,這個世界至此耳目一新呢?

*本文整理編輯自 《八分》第22期 ,有刪減與增添,小標題由編輯添加, 完整內容可移步 看理想App內收聽。 《八分》現已恢復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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