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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出門旅行的時候,我有了個新習慣,每到一個地方,落地,安頓好,馬上就打開幾個社交軟件,看看周圍的人都在做什么,既滿足好奇心,也很實用。
我的曬佛節,全世界似乎都涌到了夏河
比較常用的是快手。今年正月十三,我去夏河的拉卜楞寺看曬佛,在那里的三天時間,我基本上是每個小時都會刷新一次快手的“同城”,看看周圍有什么可看的人和事,免得漏掉什么。
事實證明,這么做還挺明智的,曬佛節當天早上,去現場的路上,我一直在刷快手,通過快手來調整我們的計劃。看到有人發了一群人在山上等待日出的視頻,我就朝當地人打聽,那是什么地方,他們告訴我,那是山上的觀景臺,在那里可以俯瞰夏河縣城,我們立刻決定朝那邊走,果然順利地看到了日出,紅得不動聲色的太陽,慢慢地從山后升起來,給被群山環抱的小城,染上一點淡淡的金色。
▲清晨的夏河。
后來,也是通過別人發出來的視頻,我知道了哪里在做法事,哪里的角度更好,哪里有爬山的路。看到有人發了一個藏族歌舞演出的視頻,就跟本地朋友打聽,才知道縣城里有三家演藝酒吧,我馬上就跑去看了,遺憾的是,朋友或者會朋友,或者趕工作,沒人和我一起去。我是一個人去了酒吧,看了整場演出,體會了一下藏族酒吧的氣氛,還給演員送了條哈達。
▲藏地的演藝酒吧,一招一式絕不含糊,每首歌都要配以相應的MV,在這里出頭該多不容易啊。
每個播主,都有一段讓我想象不到的人生。有個康巴歌手,在藏區極受歡迎,所到之處,都是人山人海,而我從來沒聽說過他的名字;還有個臨夏小伙子,喜歡街舞和說唱;有個青海喇嘛,家里有很多藏書;還有好多人,在藏區以外的地方生活,北京、廣州、昆明、舊金山、倫敦、巴黎。
▲這位播主的快手,畫面都很好看。
世界向我們涌來,短視頻真的讓地球變小了
在我們成長的八九十年代,經常在報紙上看到“地球村”(globalvillage)這個提法,但當時人們對“地球村”的理解,和麥克·盧漢的本意,是有點差別的。那還是網絡的史前時代,媒體也并不發達,媒體所說的“地球村”,更像一個大交通概念,似乎是在說,交通便捷了,去哪里都方便了,所以地球似乎變小了,像一個村子。
多年后再看麥克·盧漢的理論,才明白,他的本意,不是我們向世界走去,世界向我們涌來,而是因為現代媒介的出現,讓我們感官延伸了,讓眼、耳和思想可以觸及到更遠的地方,每個人都有了一個“長長的望遠鏡”(這可怕的話倒挺接近“媒介是人的延伸”這個定義的),有了順風耳,世界因此變小了,整個世界的結構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
而且,這些社交軟件,都還是以文字為載體,而會寫文字的人,其實來來去去就那么些人,他們在很多地方是很相像的,關心的事、擴散的消息,甚至情緒、表達方式、生活細節,都很一致,我也是其中一員,所以,已經沒什么好奇心了。
更多的人、更大的世界,其實在這個文字圈之外。對他們來說,文字的門檻還是太高了,文字表達讓他們恐慌,他們需要門檻更低的表達方式,隨手就能來,時刻都有素材。短視頻應用更適合他們,所以,在快手上,我反而看到更大的世界,更多樣的人生,這種價值源于記錄。
有人說,沒有記錄的時代,猶如一個家庭沒有相冊,當數以億計的活躍用戶開始記錄并分享自己的生活的時候,世界開始變成一個大家庭,在時間的沉淀之下,所有人都是這個相冊的一員,生活方式也隨之發生改變。
快手也是一部生活指南,很多人在快手上展示生活技能,從做飯、修車、唱歌、跳舞直到健身、拳擊散打、瑜伽,幾乎你能想到的事情,在快手上都能看到。比如一位高人氣的播主羅躍飛,他每天下午五點,直播他和一群伙伴的訓練,那種積極向上的氣氛,非常鼓舞人。當然,也不是沒有壞處的,看一遍別人健身,在腦子里過一遍,似乎也就等于自己做過了,這非常害人。
▲每天下午五點,羅躍飛準時出現。
有時候,一些人的人生,也會讓我們思考重新思考人生的意義。快手上有很多殘障人士(并不是因為殘障人士都去了快手,而是我們的人口基數很大,殘障人士本來就是很多的,但因為城市建設在這方面的考慮不夠,他們很少出現在我們視野里),他們展示自己的康復訓練,自己的才藝,自己的生活故事。
時間久了,我對他們越來越熟悉,每每為他們的一點點進展激動不已。有個男孩,從高處墜落致殘,只能依靠輪椅行動,但他一直在家人幫助下做康復訓練,看他康復訓練了很久之后,終于有一天,他發布了走出第一步的視頻,我收藏了,反復看了很多遍,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還比如“楊佩折翼天使”,一個失去雙臂的女孩,每天快快樂樂地活著,她和朋友一起彈吉他唱歌的視頻,我也看了很多遍。
他們似乎已經不再是陌生人,而是和我們朝夕相伴,給我們很多鼓勵的朋友。
“愛笑的三胞胎媽媽”,展示了三胞胎的成長,“愛笑的雪莉吖”展示農村生活和她的原創歌曲,“大力。外國人”讓我看到外國人在中國的生活,“闖非洲金如”讓我看到非洲華人的生活。
▲三胞胎搶西瓜吃。
總有一天,我會把所有這一切變成細節,寫到我需要的地方。
讓孤獨找到相符,讓情緒接上暗號
當然,下面要說到重點了。快手對我來說,還是一部工人史詩。快手上,我最喜歡看的,還是各種勞動者的視頻。要知道,在現在的媒體上,勞動者幾乎消失了,我們坐著車,燒著煤燒著天然氣,穿著當季的衣服,卻根本不知道它們是怎么生產出來的,它們似乎是變出來的,悄沒生息就出現在我們生活里。而快手上卻有好多勞動者,開車的,挖礦的,做衣服的。
例如這位“勤勞的小礦工”,他長年累月在1000米深處的煤礦作業,他拍的視頻,大部分都發生在那里。尤其讓我感動的,是他在1000米深處,和工友拍攝的打太極視頻,工友彈琴,他打太極,還有父親節當天,他在深井里發出父親節祝福。
這正是短視頻的奇妙之處,記錄讓生活有了趣味,讓孤獨者也能夠找到相符。處于1000米的地點,或者是處于幾百米高空作業,應該是孤獨的,但是有了記錄和分享,你會發現你身邊就有整個世界,你的幸福感始終存在。
不過,我看得最最最最多的,還是各種干農活的視頻。快手看穿了我,以至于,每次我點開“發現”,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干農活視頻,收菠蘿,碼榴蓮,養蜜蜂,刨竹筍,摘櫻桃,打魚捉泥鰍。快手在別人那里,可能有千般樣貌,但輪到我打開它,就自動變身為《致富經》。快手暴露了我的內心,我其實始終是個農民。
有一次,我在微博上發了快手上干農活的視頻圖片,結果大家最好奇的是種蒲公英的,種蒲公英干嘛,怎么種怎么收?我不得不去做了詳細的功課,介紹給大家。把大家給樂壞的,是農民們收獲蒲公英種子的大布袋子,那家伙實在太像《西游記》里收妖怪的那個布袋了,里面有個小泵,可以鼓風,然后把蒲公英的絨毛吸進去。
▲特制的收獲蒲公英的工具。
發干農活的照片,也讓我找到了更多的“農民”,我們通過彼此不加掩飾的喜愛,確認了眼神,大家或許裝作IT精英、風投壯士、電影紅人,但內心深處,我們都是農民,都想著找塊地,種點什么東西。這,大概也是快手聯結功能的體現吧。
所以,我就希望它初衷不改,一直這么生動著,粗糙著、生機勃勃著,不要轉向華麗、光亮、套路化的表達。給我們這些農民,一個對接頭暗號的地方。
當你進入陌生人的生活,世界改變了
我的感官,我的觸手,因為快手,伸到了無窮遠的地方,看到了以前沒有機會看到的世界的角落,不可思議的人生,產生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多人也和我一樣,因為快手而擁有了“長長的望遠鏡”。而對那些快手播主來說,他們也因為自己的視頻,進入到了別人的生活里,和別人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交會。我們都因為感官的延伸,被真正改變了。
1000米深井里的礦工,就這樣和走遍世界的航拍小哥遭遇了;非洲的“移動星巴克”攤主,就和在俄羅斯擺攤賣中國貨的“俄羅斯教父”一起出現了;在陜西高空架線的電力工人,和云南鄉村種蘑菇的女孩交會了;在舊金山學醫的甘南藏人后代,和臨夏的藏族說唱少年,青海的花兒歌手,北京喜歡搖滾的攝影家,在曬佛節這樣一個特定的時刻,相距只有0.5公里。所有的光芒都向我們涌來,所有的事物都浮出水面,這是一個爆炸般的時刻。
隨著快手影響力覆蓋全球,這種體驗也已經超越了中國,帶給你一個更為廣闊的世界,在非洲工作的中國人金如(闖非洲金如),把剛果人的日常生活展示給我們,讓我滿看到蟒蛇和巨蜥出現在菜市場。阿根廷人大力(大力。外國人)中國話都說不利索,他分享的家鄉生活在快手上也有幾十萬的閱讀量。
“地球村”這個概念,以“快手村”的方式,就這樣具體而微地呈現在我們面前。
世界太大了,有生之年,難得一一看完。但在“快手村”里,喜怒哀樂正在上演,吊車司機和深井礦工一一閃過,美洲大山里的怒濤般的野花季,和喜馬拉雅山麓謹慎的春天同時到來,我知道了你,你知道了我,知道就是牽連,看見就是改變,此生總算沒有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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