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vertisements
冬天,哈爾濱,凌晨早上兩點坐火車。
我第一次起得這么早,為了參加同學的婚禮。同學提前一天到,一大幫在那邊等我打麻將呢。
候車大廳幾乎沒人,幾個流浪拾荒者,傲嬌放肆的躺在無人的坐席上,舒服地打著呼嚕。前臺兩個服務員低著頭,打著瞌睡。 我爭取找一個正常的旅客,挨在他身邊,這樣能安全一些。
環視整個大廳,就一個老太太,孤單地坐在角落的一個座位上,勉強的半睡不睡。
我拉著皮箱挨著她坐下來。
老太太懷里抱著一個大包裹,拖著腮幫子,凝望著地上的香蕉皮發呆。那個香蕉皮并沒有啥特色,干癟,枯萎,早已經沒有了顏色。我順手撿起來,扔到了垃圾箱里。
老太太才緩過神來,打量了一下我:小伙子,你去哪!我說,去大慶參加同學婚禮。
小伙子,幫大娘看一下這個包裹,我想去趟廁所!
沒問題!然后,大娘把包裹緊緊地塞到我懷里:小伙子,麻煩你,抱著它,這玩意不能放凳子上。
沒問題,大娘你去吧。
幾分鐘,大娘踮著小腳回來了:謝謝你小伙子!然后,接過包裹接著緊緊的抱在懷里,接著發呆。
實話實說,那個包裹挺沉,一般人就是放在座位上。再說,座位上都沒人。大娘包裹里應該有很值錢的東西。
手機沒電了,也玩不了游戲,索性主動和大娘嘮嗑:大娘!你去哪里?
密山,北大荒!855農場!
那么遠,坐一宿火車,看你身體,有什么重要的事嗎,大半夜的!
大娘發呆的眼神剛才收回來:我是北京下鄉知青,當年下鄉認識了一個北大荒的坐地戶,一個老姐姐,我去看她!
那時候,我下鄉還是大姑娘。當年,我們北京和上海的幾個知青,被分到855農場20連。那時候都叫連隊。 我這個老姐姐養豬養雞,經常去我們宿舍嘮嗑。
我那時候愛干凈,不喜歡和當地的老百姓打交道,尤其是老大姐還養豬養雞啥的,身上有一股臭味。
這個老姐姐倒是熱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就坐在我潔白的床單上,當時我就急眼了:你干啥!給我床單坐埋汰了!
老姐姐到不以為然:俺蹲著就是了。 那天,我把床單洗了三遍!三遍啊!
老姐姐每個禮拜都給我們送雞蛋,給我們蒸饅頭,知道我們城里人不會蒸饅頭。
老姐姐蒸的饅頭雪白雪白的,還開花!有這么大! 大娘和我比劃:老姐姐的饅頭,不吃菜,我能吃三個!
有一次,我在宿舍聽收音機。
老姐姐也湊過來聽,臨走,在屋子里轉圈:俺想借你收音機,拿回去給俺孩子聽聽!讓他也見識見識。
我借口說,收音機沒電池了,天線也壞了。
老姐姐說,沒事,拿回去孩子也聽不明白,然后樂顛顛地走了。
一次,我們在地里下地干活,突然來了暴雨。那是深秋,東北的天氣你也知道,嘎嘎冷!我感冒了,躺床上發燒,兩天不吃東西,大家都下地干活,我一個躺在冰涼的宿舍。
老姐姐進來串門:大妹子,你這是咋了!感冒了!病得這么厲害!你等著,我給你熬完姜湯。然后,個把小時,老姐姐跑著給我端來。
喝了一天,稍微好一些。老姐姐拿她喂豬的手,摸我的額頭!她居然拿她喂豬的手摸我的額頭!
老姐姐說,大妹子,你還是身子太弱,回去我給你做一碗雞湯。
第二天,老姐姐一大早,給我端來一大盆雞肉和一小桶雞湯。
半個月后,我被調到24連,離我們20連有幾十里地。
我想回去看看老姐姐,我想感謝她一下,我想借給她收音機,可我回去的時候,她搬家了。誰也聯系不上,那時候通訊不像現在那么發達,寫封信都困難。
一直到我知青返城,我也沒聯系上。去年,他們來北大荒旅游的知青,替我聯系到了老姐姐,要了她電話號碼。我在電話里喊,老姐姐你還記不記得我!
老姐姐已經耳朵背了,說話都困難。
我說老姐姐,你記不記得,你當年給我做了一盆雞肉,給我煮了一碗雞湯。老姐姐完全不記得了。我說有時間我回去看你!
我特意交代他家里人,老姐姐有個大事小情,一定給我來電話。這不,前天她家來電話,說我老姐姐不行了,估計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我尋思去看看她。大娘毫無征兆的眼淚噼里啪啦:一想到老姐姐,當年給我煮雞湯,我心里就難受!
孩子!你知道,那時候我病好了,去她家耍,我才知道那只老母雞是她家唯一下蛋的一只老母雞,她居然殺了給我燉湯喝!
一般人能做出來了嗎!那個年代,吃不上喝不上!她家家徒四壁,墻皮直掉渣,她殺了她家唯一的一只老母雞,給我燉湯喝。
老姐姐知道我,從北京去沒帶棉褲,也沒帶毛褲,她就把她結婚時的給我穿,說我別嫌棄,這玩意暖和。
老姐姐還特意給我做了一床大棉被,純棉花的,我說床鋪上的太薄了!
孩子,俺心里過去不去啊!她殺了她家唯一的老母雞給我燉湯喝,我卻連一個收音機都舍不得借給她!
俺尋思這回,我可能就見她最后一面了,也許到那,說不定看不到她了。我要把當年她借給我的衣裳,還給她!我要把我老姐姐的東西還給她!
孩子,你不知道啊!俺老姐姐蒸的饅頭,噴香! 然后,大娘抱著包裹,眼淚噼里啪啦的:俺就是個惡人啊!
到點了,要檢票,我替大娘看一下車票,幫她確認一下車次。
火車票上的名字叫李秀蓮。
大家都在玩的社團☞心情谁人懂☜加入社團和大家一起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