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vertisements
晚上和一個95后小鮮肉吃飯。
兩個男人能吃多久，7點鐘點菜，不到8點就吃完了。長夜漫漫，百無聊賴，于是琢磨著去哪里打發時間。我平常夜生活比較貧瘠，能想得出的適合晚飯后從事的活動，無外乎打麻將、吃宵夜、KTV三項。打麻將人手不夠，肚子又剛剛填飽，只好建議去唱KTV。
小鮮肉露出鄙視的眼神：“唱K？葷的還是素的？”
我趕緊表示：首先，我不懂他說的是啥意思；其次，我只知道一家量販式KTV，其他一概沒去過；最后，我身上也沒帶多少錢。
小鮮肉點了支煙：“哎呀，現在哪還有人去KTV啊？您去看看，都是老年人包場，一屋子老頭老太，自己帶瓜子飲料，一水的革命老歌，一唱就是一晚上。”他吐了口煙，瞟了我一眼：“我看您雖然一把年紀，但也沒老到那個程度。”
“現在年輕人都不去KTV了？”我感到難以置信。
“是啊， KTV這玩意兒啊，已經過時啦！”
我回想了一下，上次去KTV（量販式）也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我有點欣慰，看來我并沒有逆潮流而動，還不算過時。我虛心地問：“那，現在的年輕人玩什么？”
“ 蹦迪啊！”小鮮肉興奮起來，“哥，咱們去蹦迪吧！”
“蹦迪？”猛然聽到這個詞，我恍惚有種時光穿越的感覺，就好像回母校聚會時再次被戴上紅領巾。這不是我中學時代流行的東西嗎？那時候香港還沒回歸呢！
“是啊，現在最火的就是蹦迪了，也叫鬧吧，想去都得提前預定。”小鮮肉給我掃盲，“我朋友就在MIU（非廣告），可以給我們打折，走起？”
“好，”我開始收拾東西，“我們那時候的迪廳，十塊錢一個人，進去隨便跳。現在門票多少錢了？”
“不要門票，”小鮮肉披上外套，“我們兩個人的話，坐散臺就可以了，也不用點高端酒，普通一點的，來個大炮套餐，五六千塊吧，性價比可以說是很高的了。”
“那個，”我把他按坐在椅子上，“不急，咱們再聊一會……”
二
上世紀90年代末（這樣極富時代感的表述令我內心悲涼），我讀高一。學校課業重，家里管得嚴，課外消遣少得可憐。爸媽給我定下的家規是：去街機廳算是調皮貪玩，去溜冰場算是混跡社會，去桌球室就算是不良少年了。
至于迪廳，當時雖然非常流行，但在我家屬于終極禁地，爸媽連提都沒有提過，大概是覺得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膽量去，如果去了簡直可以算得上是有辱門風，可以立刻斷絕親子關系的。
但是，少年驛動的心總是渴望冒險，懵懂的眼總是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終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翹掉了晚自習，和高三的學長學姐一起去了城里最大的迪廳。
檢票的大漢一身黑衣黑褲黑皮鞋，一看就是黑社會，我仿佛一瞬間成熟了好幾歲。懷著興奮和忐忑，我穿過黑洞洞的門廊，闖入了迪廳，又被學長學姐拉進了舞池。
音樂在爆炸，燈光在閃爍，地板在跳動，身邊群魔亂舞，這是一個我不曾見識過的世界。
充滿動感的舞曲讓人熱血上頭，激昂的鼓點咚咚咚咚咚，一下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我很快就心動過速了。
身邊小姐姐穿的小背心很性感，她瘋狂地甩動腦袋，好像那腦袋不是她自己的，長發一次次掃過來，扇得我半邊臉生疼。
DJ聲嘶力竭，高喊舉起你們的雙手，然后我的眼鏡就不知道被誰的胳膊碰掉在了地上，接著被一雙雙腳踩得粉碎。
我頭暈目眩，視線模糊，矗立在舞池人群的中央，像一根朽掉的木樁。
學姐扭著胯靠過來，告訴我音浪太強不晃會被撞到地上。我于是一邊晃動腰肢，一邊帶著哭腔說：“學姐，我喘不上氣了。”
盡管從那以后，學長學姐都笑我是個書呆子，但是有了那一次蹦迪的經歷，我在同班的那些乖寶寶們面前就有了炫耀的資本，可以驕傲地告訴他們，兄弟也是蹦過迪的人了。翻譯成現在的話說就是：社會社會。炫耀了一圈意猶未盡，還在周記里寫了篇《記一次難忘的蹦迪》。老師看完大為嘆賞，立刻打電話給我爸，讓他去學校欣賞我的作品。我爸看了一半就擊節而起，給我來了一場難忘的靈與肉的碰撞。
“您給我講這段往事的用意是？”小鮮肉問。
“蹦迪這項活動，不適合我。年輕的時候不適合，現在年紀大了，就更不適合了。”我給他倒了杯茶，“所以，我們還是聊聊天吧。”
三
小鮮肉看起來有點不開心。我寬慰他：“你今天來找我，是要談什么事情來著？”
“想創業，沒有方向，跟您請教下思路啊。”
“這就對了，這是正事，”我坐直了，“要不忘初心啊，時刻記得你來是干什么的。你不是來蹦迪的啊！”
“噢？”小鮮肉來了興趣，“這么說，您有想法了？”
“蹦迪這事兒啟發了我。”我說，“你看，我小時候那會兒流行過一陣子蹦迪，然后沒人蹦啦，迪廳就退出歷史舞臺了。要是還有人提起蹦迪，它準是和墳頭連在一塊兒。但不曾想，二十年后的今天，蹦迪又火了！音樂更新潮，DJ更大牌，裝修更豪華，酒水更昂貴，但還是那么些東西：小帥哥，小潘西，放飛自我，群魔亂舞，在本質上跟二十年前沒有區別。”
“您得到的結論是？”
“ 時尚是個輪回啊。”我總結道，“ 大概二十年，潮流就會轉一個圈。二十年前流行過的很多東西，現在又重新開始流行起來了。”
“這么說……除了蹦迪，還有什么？”
“很多啊，就拿服飾方面來說……”我想了想，“ 喇叭褲。”
以前
現在
“以前流行過喇叭褲？”小鮮肉低頭看了看，他正穿著一條九分喇叭牛仔褲。
“我就這么說吧，我從初一到大學畢業，一直穿著喇叭褲。”
“時尚的弄潮兒。”小鮮肉贊嘆道。“還有嗎？”
“ 回力鞋。”我說，“過去我們小孩兒一人一雙。然后消失了許多年，現在成了百搭潮品，相當于國產匡威，王思聰和吳亦凡都穿呢。”
“嘖嘖嘖，”小鮮肉又低頭看了看腳上的回力鞋。“還有啥？”
“再說食品方面吧，”我想了想，“小時候五毛錢一包的 辣條，現在成了網紅零食啦，要賣七八塊。小時候一塊錢一包的 卜卜星，現在淘寶賣十塊，你嫂子還成箱成箱地往家里買。”
“辣條確實很好吃啊。”小鮮肉附和道。
“小時候我奶奶開了個小賣部，離我的學校很近，我每天中午都去，辣條、卜卜星、雪糕、棒棒糖隨便吃，吃不完裝書包里帶走。”我沉湎在了回憶里，“可能是那時候吃膩了，后來對這些零食都沒什么興趣了……”
“幸福的童年！”小鮮肉的羨慕之情溢于言表，“奶奶的小賣部還在嗎？”
“沒幾年就關門了，說賣的沒有我吃的多。”我嘆了口氣，“這事兒不提也罷。”
“還有什么二十年前流行的東西現在輪回回來了？”
“很多啊，拿飲料來說，最典型的就是娃哈哈 AD鈣奶了。AD鈣奶的廣告歌簡直就代表了一代人童年的回憶，我們那個年紀的小孩子都會唱……”我不由自主地唱了起來：“甜甜的，酸酸的，有營養，味道好，天天喝，真快樂，媽媽我要喝……”小鮮肉眼神中的異樣讓我的歌聲戛然而止。
他說：“唉，您唱歌的樣子有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天真，看了令人心酸。”
“……總之，AD鈣奶被遺忘了二十年，這一兩年又火得一塌糊涂，我的表侄子啊外甥女啊都在喝。我倒是沒喝，早年間喝膩了，因為我奶奶開了個小賣部……這個不說也罷。”我喝了口茶，“對了，還有 健力寶！健力寶火的時候，還沒人知道可口可樂是什么東西呢。后來銷聲匿跡了，現在打著懷舊風，又流行起來了。”
“健力寶您當年一定也喝了不少吧？”
“當然了，你知道的，我奶奶曾經開過一家小賣部……”
“您奶奶創業不易。”
“好了，我們繼續說時尚。”我岔開話題，“說了衣食，再說住行。二十年前很多人還在住平房，然后商品房買賣放開了，大家都去住樓房，樓越蓋越高。到了現在，真正高端的住宅是什么？是 平房、是 四合院、是帶院子的 二層小洋房，潮流又回去了。二十年前大家都騎自行車，然后私家車越來越多，買個菜都要開車去，到了現在，共享單車成了風口，馬路上都是騎五顏六色 自行車的人了，喏，潮流又回去了。”
“哥，真有你的！”小鮮肉一拍桌子，“聽您一說，還真是這樣！”
“不止衣食住行，人們的行為方式也在時尚的輪回里打轉。”我說，“比如說，我們小時候流行一種零食，叫小浣熊干脆面，小孩們攢了點零錢就去買。其實不是為了吃面，而是為了收集包裝袋里的 水滸英雄卡。一共108張，哪個小孩要是收集齊了，就是當時的人生贏家。我為了集卡，一箱一箱地拆方便面啊，一直拆不到盧俊義和阮小七，可把我急壞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干脆面……”
“奶奶的小賣部。”我點了點頭，“不過后來我奶奶進貨的時候就不進小浣熊干脆面了，姜還是老的辣啊。你看，二十年前，我們被小浣熊擺布得團團轉，瘋狂地到處收集水滸英雄卡，二十年后，人們被支付寶擺布得團團轉，瘋狂地到處收集五福卡，被王者榮耀擺布得團團轉，到處收集英雄、皮膚和銘文……這些行為模式都是如出一轍的。”
“這個好理解，”小鮮肉笑著說，“收集小浣熊的和收集五福卡的，其實就是同一批人嘛。二十年前你們買干脆面，二十年后你們搶紅包，沒毛病。”
“不管怎么說，總是在輪回嘛。”我接著說，“除了行為模式，還有思想模式。二十年前，除了北京上海等幾個大城市，大部分地區人們思想還不是很開放，還有不少封建糟粕思想的殘留，重男輕女啊，男尊女卑啊，這些觀念還很普遍。后來經過發展，思想解放了，男女平等了。到了現在呢，又開始講’傳統’啦，還出現了專門的 女德培訓班，這不是又繞回去了嗎？”
“看來這二十年一輪回，真的是廣泛適用的鐵律呢。”小鮮肉若有所思地說。
“當然了，可以舉的例子還有很多！”我說到興頭上，開始胡言亂語，“比如玩具，二十年前小孩子玩的陀螺和溜溜球，現在再次流行起來，只是變得更花哨了一些。
“比如投資，二十年前的股瘋和股災，二十年后都重演了一遍。
”比如流行娛樂，二十年前三個男孩兒組成小虎隊，風靡一時，現在又是三個男孩兒，迷倒了幾千萬人。
“再比如行政管理方式，二十年前法治不健全，行政管理手段粗暴，還經常有運動式執法，靜若癱瘓，動若癲癇。后來完善法制，依法治國，情況大有改觀。可二十年后的今天，又……”
“閉嘴！”小鮮肉一聲斷喝，奪下我手中的茶杯，“哥，您喝多了。”
四
我冷靜了一下，出了一身虛汗。
“哥，您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是……”小鮮肉看著我說，“這對我的創業有什么用啊？”
“當然有用了！”我啟發他，“既然時尚是個為期二十年的輪回，那你就應該趕緊去調研二十年前流行過什么，分析它們后來為什么不流行了，判斷它們即將在什么時候再次流行起來，然后根據調研結果，合理確定投資創業的方向啊！”
“有道理啊！”小鮮肉的眼睛亮起來，“那，哥，您覺得，哪些方面是有搞頭的？”
“很多啊，”我敲著筷子給他數，“你可以開個氣功學校，或者十字繡培訓班。
”可以給孩子兜售四驅車，也可以向成年人推銷中華鱉精。
“讓孩子給老人買紅桃K，讓父母給孩子買背背佳。
”可以辦個幼兒園，專門教小孩子跳房子丟沙包滾鐵環跳橡皮筋兒。
“開個懷舊游戲廳，擺上各色街機，舉辦幾屆97格斗王的電競比賽，要各大APP同步直播。
”可以開發并出售帶通話功能的BP機、帶4K顯示屏的隨身聽、帶USB接口的磁帶。
“去小學門口賣電子寵物，去中學門口賣同學錄，去大學門口賣大頭貼。
”可以重新推廣交誼舞，讓廣場大媽放棄扇子舞和三步踩，來歌舞廳改跳快三慢三嘭恰恰。
“當然了，你還可以重新定義非主流文化，創造潮款爆炸頭，開發全新留言板，推行普及火星文，集版權、流量和實體店三位一體，當上非主流教主，線上線下一起賺錢。”
“太好了！”小鮮肉激動地站了起來，“哥，我們從哪里開始著手？”
“這樣，你先燙個爆炸頭，然后對外打廣告，說你是道教龍門派的嫡系傳人，為了廣大門楣，現在面向社會，免費傳授氣功。”我循循善誘，“報名的人來了之后呢，你就給他們看火星文，告訴他們這是開派老祖丘處機留下的真經。讓他們穿背背佳打坐，告訴他們這是在練靜功。讓他們跳三步四步嘭恰恰，告訴他們這是在練動功。帶學徒們組成社群，每天通過短視頻軟件打卡互動。時機成熟后，你直播開壇論道，做帶功報告（注意不要玩蛇），在臺上打一套八段錦或者廣播體操，然后問學徒們有沒有感覺到身上發熱？半途而廢的和身上不發熱的都不用管，這些人沒有慧根。重點留意那些回答發熱的學徒，他們就是你要找的人。”
“然后呢？”
“然后，告訴他們一人繳納6800元，就可以獲得高級學員資格，還能得到一盒全能信息水，健身健體，包治百病。再號召他們去發展新的高級學員，發展10人晉升為煉精師，發展30人晉升為煉氣師，發展50人晉升為煉神師，發展100人晉升為煉虛師，發展200人晉升為陰陽師，完成這一系列金字塔型晉升，就可以參與團隊管理，享受利潤分紅了。”
大家都在玩的社團☞搞笑大聯盟☜加入社團和大家一起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