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口令也有鄙視鏈,從一個八級繞口令看詩的“四聲八病”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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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視鏈廣泛存在于各行各業和各類人群,比如看電視劇的鄙視鏈,一個行業職位的鄙視鏈,衣服的鄙視鏈等等各種實際存在的鄙視鏈。

但是這種鄙視鏈大多存在口語化傳播或者是一時的戲謔之言,盡管很多人看了之后會深以為然或者哈哈大笑,覺的這個鄙視鏈總結的太好了,說道心坎上去了,但是跟多的鄙視鏈是不穩定的,總是有人提出各種反對意見。

比如看電視劇方面,據說看英劇的是食物鏈的最頂端,連看美劇的都看不上,但是看美劇的也完全可以反唇相譏,我就是覺得美劇好,而且還能說出一大堆理由,他們兩個誰也無法說服誰,最后一起攻擊了看國產劇的人。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看起來有道理,但真要較真起來誰也無法說服誰的情況,就是因為這些鄙視鏈沒有一個評價的體系,既然沒有一個評價體系全靠感覺的話,就很容易出現個人感受的偏差,大家真的面紅耳赤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可并不是當代那個搞笑聲的人說的,而是古代很嚴肅的詩歌創造者搞出來的一套完整的詩歌理論,這個理論就是寫詩的“四聲八病”理論,運用這個理論,你就能夠分辯護一個繞口令究竟是在什么級別。

(1)雙聲與疊韻

我們總是說詩歌讀起來有一種抑揚頓挫的感覺,哪怕死一千多年前的唐詩,現在多去來里面也能讀出來音律感,唐詩能做到這一點很大程度上要感謝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南朝的沈約,他發現了詩歌音律知識上的秘密,并且第一次提出了詩歌四聲八病的理論。

所謂四聲在古代指的就是平,上,去,入四種音調,跟現在我們小學時代學的四聲不是很一樣,今天學過拼音的我們很能理解四聲及漢語發音的聲母韻母問題,但是這個知識確是在古人那里緩慢發展起來的,終于在南朝發展出了一套完整的理論。

先說一下什么叫雙聲和疊韻,所謂雙聲就是韻母相同的一個詞,比喻仿佛,慷慨,流利等詞語,疊韻的也非常多,比如連綿,逍遙,徘徊,這就是寫詩的基本音律知識雙聲和疊韻,對于我們來說基本上一說就能理解。

無論是雙聲還是疊韻,他們連起來讀都是沒有問題的,基本上讀的都很順暢,但是你如果把他們中間加入了背的字,讀起來就會特別拗口,而且音調也很不好聽,這個規律就是沈約發現的。

發現了這個規律沈約在南朝那可是做大官的權謀也非常厲害,而且還有一堆愛好詩歌的小伙伴們一起切磋學習,當時的南齊有一位竟陵王蕭子良很有文藝情調,在今天南京市的雞籠山上專門搞了一片地方,稱為西邸,延攬各種有文學才華的人。當時在西邸形成了一個八人小團體,合稱竟陵八友。

順便說一句,他們雖然都非常愛好詩歌,但也同時都是朝廷的大官,只說一個人你感受一下就知道了,這八個人中有個叫蕭衍的,他就是日后篡了齊朝位置的梁朝的開國皇帝。

這八個人在一起切磋詩歌的技藝,尤其是發現了詩歌里面音律的“秘密”之后,他們就開始在音律上下死功夫,在各種用詞上精雕細琢,努力讓每一個音色都達到完美的境界,因為這一時期主要在永明年間,所以他們的詩歌創作又被稱作永明體。

永明體在詩歌界不是什么好詞,因為永明體代表著純粹的形式美,內容什么的都不在乎,只要形式上看山去是美的就行了,他們把詩歌音律的理論推向了一個高超,但可能是因為第一次打開了一扇大門,所以有點過于興奮了,所以永明體很快遭到了很負面的評價,不過他們開創的事業并沒有停止,他們的成就將有偉大的詩圣杜甫來發揚光大,最終把詩歌推向另一個新的高度。

(2)古詩與律詩

古代李白杜甫號稱詩歌界的雙頂峰,但事實上李白主要的成就在古詩,杜甫的成就主要在格律詩,古詩限制少,適合李白那樣的狂放天才,但杜甫也是同樣的天才,他的成就在于把律詩推向高峰,所謂律詩就是對有著明音律要求的詩,一般又無言律詩七言律詩等等,杜甫在詩詞的音律雕琢方面絕對是大師級別的水平。

俗話說天才都是踩著巨人的肩膀的,杜甫也不例外,他能寫出登峰造極的律詩,跟前面說過的沈約發明的四聲八病理論密不可分,正是在這個系統之上,詩歌對于音律的知識才開始系統化和理論化,一首詩念出來好不好聽,不再是個人偏好問題,而是有著嚴格的標準。

前面我們說過什么是雙聲和疊韻,所謂的八病就是寫詩的時候容易犯的八種音律上的錯誤,要是寫出來你可能會覺得古人吹毛求疵,不過為了告訴你這八病的危害,可愛的東坡先生閑來無事故意寫了一首詩,特調皮的故意把病放大,讓你看看一首詩病入膏肓是個什么樣子,這樣子你就明白八病理論的真實效果了,全詩如下,一定要讀出來才能體會到東坡先生的用心:

怎么樣,生僻字不是很多,你能很流利的讀下來嗎,請記住這是一首詩,事實山如果詩都是這個樣子的話,估計根本流行不起來,怎么讀起來有點像繞口令呢?

這就是蘇軾故意把八病擴大,讓你看到病到極致是個什么樣子,這樣的詩我相信無論內容再好,大概也是不會流傳的,因為實在是太難讀了,這就是詩歌音律的獨特魅力,我們再來看一首把音律寫的極致的杜甫的例子,杜詩讀起來抑揚頓挫蕩氣回腸,更杜甫在音律方面的精雕細琢關系很大,比如這首我們都熟悉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cháng)。卻看(kān)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這首詩寫的非常好,讀起來也是鏗鏘有力,律詩是杜甫發揚光大推向頂峰的,唐朝人把律詩之前的詩叫做古詩,因為限制少,把律詩叫做近體詩,因為限制非常多,格式字數到音律都規定的非常細,所謂律詩就是音律和格式都有規定的詩。

這種規定對于初學者來說有些麻煩,不過對于跨過門檻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福音,杜甫很厚道,他給寫詩的人指出了一條大路,盡管很漫長很崎嶇,但是你只要照著一定規矩來寫,就能寫出來好詩,你要是跟著李白學,什么限制都沒有,純粹是天馬行空的,這種除了少數天才,大部分人其實都駕馭不了。

(3)病到極致另有天地

所謂的八病指的是寫詩過程中的八種錯誤,“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和大韻,小韻,旁紐,正紐”,這是古人總結出來的要避免出現的錯誤,前面我們說的蘇軾寫的那首詩就是故意把病擴大,讓你感受一下病的威力。

當你寫詩的時候,如果碰到雙聲和疊韻的詞,千萬不要分開,一定要連在一起,因為一旦分開,你整首詩念起來就會特別拗口,雙聲的疊韻的秘密不斷在被人遵守和演化,成了寫詩之人的一條金科玉律,甚至會專門有人編韻譜,《紅樓夢》里海棠詩社作詩,都是先說一個字,再去查韻譜,顯得非常高雅。

香菱學詩也是在背誦韻譜,遵循章法寫出來的詩起碼都在及格線之上,但是如果像蘇軾那樣故意不按照詩歌音律理論,甚至是反著來會怎么樣呢?

這樣的話寫詩肯定無法傳播,但是卻出現在了現在廣為人知的另一個領域,那就是相聲里的繞口令,繞口令就是完全把音律知識給反著來,徹底的反就造成了徹底的拗口難讀,對于違反音律知識的程度,同時也就給繞口令的難讀有了明確的分級標準。

我們來看一個大家都熟悉的繞口令:

黑化肥,灰化肥,黑化肥發灰,灰化肥發黑;黑化肥發灰不揮發,灰化肥揮發不發灰……

這個也是有等級的,沒練過的,前六個字都說不利索,不信你試試就知道了。

這里面就巧妙的運用了雙聲和疊韻,讓詩病發展到極致,它把雙聲疊韻被巧妙地打亂了:“黑”和“化”是雙聲,“黑”和“肥”是疊韻,“灰”和“化”是雙聲,“灰”和“肥”又是疊韻。

就這樣在雙聲和疊韻的復雜交織下,這這首繞口令成了我見過的最難的繞口令,當然肯定還有更難的,那肯定是難在長度上,就這個繞口令單單是前六個字,你就能充分體會到繞口令之難的。

同時也明白為什么詩歌哪怕是某些看起來很短的詩歌讀起來會朗朗上口,就是因為他符合了音律雙聲疊韻的規則,沒有犯詩病,讀過之后不自覺地就想搖頭晃腦,而且記起來也更加容易。

中國文字的博大精深就在于,那些故意跟詩歌規律反著寫的東西也很多有趣,我們用繞口令來說這玩,但比起其他鄙視鏈上的說不清楚,繞口令因為有了詩歌理論的支持,所以還是能分出來一個三六九等的,不過如果是第一次說或者不是經常練習的話,其實繞口令對于大家都無所謂等級的,畢竟很多人第一次說的時候,幾乎都是不及格的。

總結:詩歌音律的發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不斷在前人的基礎上前行,同時也給了我們的休閑繞口令提供了另類的理論基礎,中國文化博大精深需要我們不斷的繼承和發揚,不斷的去發現文字之美和音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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