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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未都去過歐洲許多次,有時是工作需要,有時則純粹為了旅游,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感受別樣的文化魅力。
然而2014年那次歐洲之行卻讓他五味雜陳,當時他人在德國的德萊斯頓圣母大教堂中參觀,有人打電話告訴他,老麥沒了。
身在德國的馬未都回想起和老麥接觸的點點滴滴,情緒中大概包含著悔恨和愧疚。
老麥的全名是“帕特里克·J·麥戈文”,他是一位著名的企業家、投資人、慈善家。是世界上最大的投資公司IDG的董事長。多年前,他來到中國投資,當時的中國正處在改革開放的白熱化階段,人們紛紛投入到創業的大潮當中,對于老麥的到來大家都非常興奮,無論他出現在任何地方,他總是被人簇擁著呢,如眾星捧月一般。
在今天看來,老麥對中國創業者的投資幫助相當巨大,尤其是后來興起的互聯網行業,今天的許多互聯網巨頭或多或少都曾因為得到老麥的投資而獲益。他也因此受到了中國朋友的表彰,2007年,在CCTV經濟年度人物評選當中,中國人頒給了他一座“投資中國貢獻獎”,這是中國人對他的認可。
而這位中國人的老朋友和馬未都的相識和創業投資無關,而是與馬未都的老本行文物收藏有關。
老麥的后半生往返于中國和美國之間,在中國的這幾十年時間里,他眼看著這個國家是如何從古老邁向現代的,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他開始愛上了文物收藏。那些年他工作之余喜歡到各個博物館去觀看文物。
馬未都擁有著全國最大規模的私人博物館,這很快引起了老麥的興趣,他常帶著夫人一起到他的《觀復博物館》去欣賞文物。
時間一長,兩人就成為了朋友,馬未都欣賞老麥投資中國互聯網企業的魄力與眼光,也從心里面認可他對中國互聯網的成長所做出的貢獻。
而老麥也欣賞馬未都的學識和對文物的鑒賞力,以及對人類文化遺產的執著與熱愛。
兩人大部分見面的背景都幾乎沒有遠離偌大的觀復博物館,盡管馬未都的英語不好,老麥的中文也蹩腳,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在翻譯的幫助下侃侃而談,仿佛他們能透過文物產生心靈上的溝通。
老麥比馬未都大許多歲,并且擁有著更高的社會地位,但他并沒有一點架子,在馬未都的描述中,老麥有著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身形碩大,看起來很壯很結實,性格也豁達,笑起來十分爽朗。
馬未都和他溝通起來總能感覺非常愉悅,他對中國文化有著很大的好奇心,他想知道關于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切,每一件文物背后的故事,經歷的風霜他都想要了解。在馬未都看來,盡管平日里他的成就讓他總看起來氣質非凡,但他在中國的文化面前顯得謙卑,虔誠,充滿敬畏之心,全無商人那種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傲慢。
馬未都也愿意接待他,陪他看文物,一起在觀復博物院的后院里喝酒聊天。
有一天,老麥又來觀復博物館了,站在瓷器館當中,他盯著一件宋代定窯瓷器看了許久,也問了許多。最后老麥問馬未都:“老馬,我非常喜歡這件白瓷,你能賣給我嗎?”
馬未都幾乎未加思索,他對老麥說:“那恐怕不行,我們這是博物館,不是拍賣會呀”。
老麥說:如果你開個價,我現在就讓助手給你開一張支票,我夫人是德國人,你不會不相信德意志銀行的支票吧?
馬未都笑了:“老麥,也許有一天你能在你們紐約的拍賣會上買到比這更好的”。
老麥爽朗的哈哈一笑,隨之他攜著夫人走出了瓷器館。
那天之后,大家仿佛比以往更忙了,馬未都更多的是在各大媒體和電視里看到他的身影,相比較前些年,鏡頭里的他顯得有些疲憊,動作有些老邁。
今天我們已經無從得知,馬未都在那一刻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也許是因為他自己確實喜歡這件瓷器,不愿意將它賣給別人,也許是因為老麥是個外國人,他不希望中國自己的國寶流落到外國,也許兩者的原因都有,總之馬未都拒絕了老麥。
可以說,馬未都的藏品有多少他自己都數不過來了,如果能得到幾倍的價格賣出去一件藏品,何樂而不為呢?但馬未都并沒有那么做,這大概就是古玩行的原則問題。
幾年之后,76歲的老麥不聲不響地走了,他一生當中獲取的財富無數,也幫助許多還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中國企業成功走出困境,他想要做成的事情大部分都做成了,但他喜歡的那件宋代瓷器仍舊靜靜站立在觀復博物館之中,這成為了他一生中的遺憾。
站在德萊斯頓圣母大教堂里的馬未都為老麥做了禱告,他懷念這位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的投資人,他也能夠理解一位70多歲的老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一種怎樣的遺憾之情。
有人問過馬未都,如果老麥還健在的話,他再次向你發出購買那件文物的請求,你會給出和上次不同的答案嗎?
馬未都想了想,隨之搖了搖頭:“我尊重麥戈文先生,也感謝他為中國做出的一切,我也同樣珍惜我們那段奇妙的緣分,作為一個朋友,我沒有盡到自己的全部,但我永不后悔。”
盡管老麥沒有拿到那件他夢寐以求的文物,但老麥在人生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也應該會感到欣慰,因為他漂洋過海,來到遙遠的中國,交到了一位有原則的正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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